將藝術帶進人群之間與真實故事對話台灣當代舞團「小事製作」互動式展演《忘情KTV》

藝術能帶給他人什麼樣的影響？台灣當代舞團「小事製作」，致力於以表演藝術追求人與人之間的真誠關係。從《忘情KTV》互動式展演的策劃中，看見他們開放包容的處世哲學，以及積極將藝術帶入人群，與社會環境共好的溫柔信念。近年來許多藝術與文化類型的展演活動，時常會看到聚焦「藝術推廣」和「民眾參與」的討論。當藝術與民眾有了面對面相處的機會，有時藝術家想要與民眾拉近距離，而民眾卻認為自己「看不懂藝術」而不敢靠近。

忘情KTV，給你的故事一個舞台
比起一場只有觀看與被觀看，結束即散場的演出，小事製作《忘情KTV》系列的互動式展演，更像是以表演「經營」一段浪漫而短暫的關係，開啟人與人交流的起點。每一場演出都選定不同公共場域發生，有了觀眾，表演才能成立。

將藝術帶進人群之間與真實故事對話台灣當代舞團「小事製作」互動式展演《忘情KTV》

《忘情KTV：五虎酬神篇》在慈惠宮廟前搭建的藝術裝置舞台演出，考量參與傳統信仰活動長輩的習慣，藝術總監楊乃璇與精通台語及戲劇表演的許騎凱搭檔主持（攝影／劉璧慈）

想像《忘情KTV》是個行動KTV包廂，在街頭展開一個小型舞台，以觀眾的故事作為場景，在與表演者之間的交流與分享中，眾人共同完成的演出。最初登場的2020白晝之夜版本，就是以現場演出真人MV為構想，與民眾交換難以忘懷的感情故事，同時也為整個系列訂下「忘情KTV」這個名字。

不論是具有歷史觀光色彩的故宮藝術節發展出全女舞版本《女伶篇》；或是受《府中雙城：古城開路》邀請，前往傳統信仰場域的《五虎酬神篇》；近幾年多種空間型態演出的經驗累積，小事製作逐漸摸索出《忘情KTV》的核心概念與演出模式，再隨著企劃發展客製化的概念主題，更進一步貼近在不同場域中的觀眾們。

2020年受桔禾創意邀請，從故宮藝術節主題「女子時光」延伸發想的全女舞版本《忘情KTV：女伶篇》（UID Create 桔禾創意整合提供）

表演藝術遇上傳統信仰

今年五月，小事製作將《忘情KTV》帶到板橋慈惠宮盛大的遶境現場。融合了舞團作品《五虎將》三國演義的歷史故事，負責這次活動策劃的沈樂與雅媛，提出了《忘情KTV：五虎酬神篇》的概念發想。

慈惠宮位於板橋熱鬧的街巷之間，是板橋與周邊地帶供奉媽祖的信仰中心，在遶境的文化中，人們透過表演與獻藝，酬謝共同守護這塊土地的神明。製作人運成說明，「傳統以及信仰這件事情，在這整個劇構是需要考慮到的，包括歌單的選擇、主持人帶領的互動、觀眾與表演者彼此拋接的內容，是需要能夠尊重整個場域文化的。」

小事製作將《忘情KTV：五虎酬神篇》定位為一場謝神的演出，但比起「獻藝」更進一步的是，它集結了參與信眾們和慈惠宮的記憶，重新用舞蹈「演譯」給神明；給所有信眾；也給所有生命中有著相同信仰陪伴的每一個人。將廟宇求神問事的文化脈絡與表演結合，每一位上台自發參與的民眾，都是當下集體共同創作的一份子。

《忘情KTV：五虎酬神篇》將《忘情KTV》與舞團另一舞作《五虎將》選粹結合，揉合廟會傳統文化元素與在地民眾的共創參與，作為這次酬神獻藝的演出內容（圖片提供／新北市文化局、群眾自造股份有限公司；攝影／萌門兔影像製作）

為故事點一首歌，KTV歌單設計
在《忘情KTV》演出過程中，每一個故事將由編舞家挑選一首歌曲做為表演者的編創曲目，和KTV不同的是，歌單並沒有歌名，而是以一個關聯性的詞語包裝原有的歌曲，讓觀眾在聽覺上多了創意轉換與驚喜感，從中享受每一段即興的舞蹈小品。

沈樂與雅媛在歌曲挑選上做足功課，考量觀眾的聽覺體驗做出不同嘗試。這次除了結合慈惠宮的軼聞故事，置入地方元素之外，同時也兼顧跨世代族群的聽覺口味：以媽祖渡海來台的傳說故事《船歌》；描述離鄉北上打拚青年心聲的《向前行》；甚至是傳聞於此發跡的名人郭台銘代表歌曲《寶貝》。深化歌曲背後的故事，篩選多元的節奏、曲風豐富音樂的表演性，抓住觀眾注意力，也讓表演者有更多元的發揮空間。

《五虎酬神篇》最終歌單上的歌曲，以一句句正面的祝賀成語包裝，代表對未來更好的期許。「希望觀眾不要覺得在求神問事這樣的分享上，感到很私密或是有壓力。」以策劃角度來看，沈樂認為需要考慮分享者的感受，營造一個舒服自在的氛圍，才能鼓勵民眾交流自己的故事。

《忘情KTV》的歌單找不到原本的歌名，隨著不同主題包裝轉化，主持人乃璇請編舞家選擇一個與自己故事呼應的成語（攝影／劉璧慈）

策劃人需要考慮如何去鼓勵民眾發言分享，原先設想慈惠宮可能會有較為年長的參與者，但是《五虎酬神篇》當天現場發言的民眾仍以年輕人居多（攝影／劉璧慈）

策劃到演出，實踐一場表演
歷經策劃者與表演者的兩種角色，舞台前後的思維轉換也考驗著兩位策劃人。雅媛覺得自己還在慢慢上手的階段，練習以策劃人的角度與表演者溝通，在將表演與故事轉化結合的過程中，每一次都越來越有效率地把活動建立起來。

小事製作逐步建立起《忘情KTV》演出架構的基礎，時常需要身兼不同演出工作的舞團成員們，能有更多時間細緻地設計每一個與民眾互動的環節。這次在《五虎酬神篇》中，更精確的設定主持人的腳本方向，讓整場演出能夠更順利地引導觀眾；同時也與不同的舞者合作，向外培力更多志同道合的表演者們。

在《五虎酬神篇》的舞者群中，有三位是小事初次合作的新生代表演者。當天以野台形式在封街的慈惠宮前演出，舞者與人群街景融合，反而少了「藝術表演」的距離感（攝影／劉璧慈）

而對沈樂而言，表演是當下的感受，然而演出前的研究田調、活動概念、串場段落則是策劃人必須事先設想的。「最後一定會和預想的有所不同，從現場的回饋感受中，自己慢慢去調整、消化。」人與人之間碰撞出乎預料的結果，才是策劃一場表演最奇妙而有趣的事。

回想當天的演出，「那一天，當下的氣氛很『靠近』，感覺好像那個舞台這樣不存在一樣。表演跟觀眾的關係彼此之間，反而像是認識的朋友那樣，很奇妙。」沈樂形容，由信仰凝聚的人們由下而上的自發行動，也同時影響了表演者與觀眾當下互動的方式。

在街頭展開的戶外舞台，大家並不是為了「藝術表演」而來，而是目標一致地在這個當下，向神明傳達謝意、祈求平安，讓人感覺少了隔閡。一位編舞家在表演結束後，主動靠近舞台邊，和小事分享自己的感受。表演藝術不會是突兀地出現，而是結合在地的脈絡，適切地融入傳統的信仰場域中，在演出當下，共創一種新的體驗和體會。

從理解到陪伴，與觀眾一起成長
「讓我覺得這些活動有意義的是讓觀眾分享他們自己的生活，我覺得這是很藝術、很純粹的東西。」從生活經歷而來的藝術，透過表演的發生，再一次回到觀者的生活裡。沈樂在表演中最喜歡的部分，還是每個人彼此之間的交流，「你分享你的生活，然後我設計了這個活動，舞者是用他們的身體設計了一個表演，感覺所有人都貢獻了一個部分來交流，這個交流感是我最喜歡的。」

對雅媛來說，「最想要跟觀眾交流的，應該是我們對於藝術的真摯。」不論是表演者對於藝術的真心，和觀眾之間真摯的情感，「誠心誠意」是雅媛對《忘情KTV》所下的註解。

當表演者們用自己的真心去回應觀眾的情感，觀眾也能感覺得到。真心誠意的交流才是《忘情KTV》最希望能達成的狀態（攝影／王秀儒）

一段真誠的關係之於小事製作的藝術，也許就是留下一段時間，騰出一個空間，好好地聽一個人說自己的故事。想起運成回顧最初白晝之夜深夜場當時的難忘景象：「那時候很多人哭，有些人（編舞家）講的好像是自己遇到的問題，對他來說，他需要大家，需要一個舞台，一個能夠把它放下來的地方。有的人會用麥克風直接講；有的人會想要先選（表演者）；有的人會偷偷跟乃璇（主持人）講，乃璇把它轉譯出來。我覺得其實很像一個藝術轉換的過程，不是什麼永遠都是最公開，才能夠去把它表達出來的。」

小事製作走進公眾的流動場域，關照的是每個人的內心。在有限的時間裡，嘗試在逐漸疏離的當代社會中，找回人與人之間共享連結的關係狀態。而藝術是一個媒介，一個出口，一個重新詮釋觀看的視角。每一個無以言說的內心世界，用身體去同理，將生命轉化為一幅幅美麗，擁有力量的肢體群像。